陆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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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男】倒春寒

他是陈深。
他站在漫天的花海里发现了——他这辈子,爱他的和他爱的一切人事物,都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再无法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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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只白毛鹦鹉,分外聪明伶俐,还会说几句人话。陈深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搬张小凳子,坐在鹦鹉旁边边喂它瓜子边教它讲话。可不管怎么教,它也只会单单几句话,不外乎就是“早上好。”和“再见再见。”
陈深那时年纪虽小,可却有一股韧劲,说什么也要教会鹦鹉讲这句话。他不厌其烦地教,鹦鹉也从未合他心意说对过,哪怕一次。
可惜的是世事无常,直到那些拿着枪的官兵冲进村子里,陈深才知道,他再没有机会教会鹦鹉如何说这几句话了。那一天,陈深躲在后院的水缸里,隔着一条缝,看着一朵朵猩红妖冶的花朵在亲人的胸口绽开。他无能为力,只想放声大哭,嘴巴却被身后的兄长死死地捂住。
缸内的空气渐渐稀薄,陈深在晕倒之际听到一句响亮而铿锵的话:“打倒外敌,保我河山!”
紧接着是一声枪响。那只总算是随了陈深心的鹦鹉应声落地,再没了声息。
那只白毛鹦鹉死了,陈深本想将它埋葬到漫山遍野的荞麦地里,却再没这个机会了。那片他曾经深深爱着的那片荞麦花田也被一把野火烧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往日的痕迹。他知道,也宣告着他雪白无暇的童年随着这一把火付之一炬,只留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
从那一天起,兄长和嫂子就成了他生命里仅剩的光源。
兄长是太阳,总是遥遥给他指引方向,他以之为目标。嫂子是月亮,照亮黑暗时泥泞坎坷的路,给他奔波的旅途带来慰藉。
直到有一天,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消失的太阳,熄灭了。他看着光从天边滑落,湮没在不可探索的混沌里,无声无息,静谧地几乎毁了他的世界。
他至今记得,不可能会遗忘——那是个战场,硝烟滚滚,兄长在最后朝他说的一句话:“陈深,保护好你嫂子!”然后,就再没有了。没有悲壮的爱国宣言,也没有歇斯底里,就那样无止尽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轨迹里。
天空暗了一半,从此只有月光为他引路了。
那时陈深明了只要皓月当空,哪怕前路迷茫他也始终能找到归途。
后来,陈深和沈秋霞分离在一个多事之秋。他奉命潜入行动部作卧底,借着和毕忠良的那一层关系,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上海摊小有威名的行动队一队队长。而沈秋霞则继续着地下工作。那年秋意寂寥,陈深再难回忆起两人道别的那棵银杏树是如何的光景,只能隐隐记得,黄叶纷飞,天色渐渐模糊,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阔别是三年,陈深再次见到嫂子的时候,已经要称呼她为宰相了。唏嘘的是,他也依旧没逃开陈深命里的那个诅咒,在米高梅的那个晚上生生将团圆演成了离别。
从此,南京城城门口成了陈深梦魇里的必经之地。
没有人告诉过陈深,沉寂的夜里若是没了月亮的指引如何寻得归家的方向。
恍然追忆起,似乎有一人是个例外。
那是很久以前了。陈深还在黄埔的时候。那时还年轻,除了想要报国的一腔热血以外免不得还剩了些绵绵的心神分了风花雪月。那个时候,在夏日还明朗的那个时候,徐碧城就是那轻柔细腻的风,是悠长婉转的曲儿,也是天际海面转眼即逝的泡沫。陈深觉得自己是爱徐碧城的——他自诩长情。另一头牵着徐碧城玲珑手腕的情丝从黄埔的夏日里悠然迁出,一直绵延入上海的湿寒冬日。他是这么觉得的。
徐碧城应该是雪凝成的人,又或是画里走出来的,陈深总担心一个不精心她便化了。她理应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的。只是陈深有心当那护花人,却无力带她看尽乱世繁华。
她要一座山,或是一片海,来容纳她的矜贵,她的一城碧水。
陈深只当徐碧城是自己的求之不得和夜不能寐。只是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恍然发觉她似乎从未走入过自己的梦中。
梦里人是另一个人,若徐碧城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呢?
不,这理应是个假命题,他不爱李小男。
陈深失笑,他如何忍的了李小男的聒噪和无赖。
他不爱李小男,他只是需要她。
陈深需要她的芬芳。李小男应当是朵太阳花,一点阳光雨露便能盛放一整个季节。让他能在毫无一丝温暖的生活里找到一线光亮。时局是灰寂的,汪伪日寇军统搅了一池浑水,李小男则是这浑水里一尾灵动醒目的鱼,翩然摆尾。陈深想,这世上独小男一份的烂漫,便已足够让自己奋不顾身了。
他曾经怎么也想不明白李小男对他的那份无条件的信任是从何而来,明明他是人们憎恶的汉奸,他也知道小男黑白分明的性格让她嫉恶如仇,她如何能那样抛弃原则,而倾心于自己。陈深终究是想不明白的。那时他只当她是盲目的肤浅,并无深意。后来陈深知道了,在码头仓库里,小男白衣缈缈。只是若能让陈深再选,他宁可做那被蒙在鼓里的人,可惜命运没有留给他选择。
那个人只能是李小男。不能被徐碧城,或是任何别的女人取代。
陈深想不透,一个李小男如何就成了他生命里的独一无二。只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小男离开,他原本就足够艰辛的旅途里连最后一分暖意都殆尽了。
他从肯不承认爱李小男,只要他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必定会因为他而离开。
那只白毛鹦鹉是这样,兄长是,宰相也是。他不愿小男也是这样。
陈深记得自己似乎是爱徐碧城的。只是她却在乱世里独善其身,好好地活到了海晏河清。她和陈深一样,活得那么长那么长,长得陈深几乎淡了忘了那份清浅的爱,长得他再也记不真切黄埔军校的小桥流水,长得红灯笼褪了色口琴生了锈。

陈深是个长情的人,只是那绵长的情意却没留给徐碧城,因为李小男,在这片花圃永远地阖了眼。

从此陈深能记起来的除了她的笑颜,便再无其他。那是这个上海滩最后的芬芳。
陈深说不爱李小男,但她还是离开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命运是不可违的,口是心非并不能骗过他那该死的命格。
他注定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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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陈深。
他站在漫天的花海里发现了——他很爱李小男,只是他生性愚钝,并善于自欺欺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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